逛报摊的时候看见了一份报纸,大标题是“资深编辑张景然出书点校《岁月随想》”,后面是大字“赵忠祥遭遇尴尬”,还有“名人出书是否走到尽头?”。我当即买了一份儿,站在街上看了起来。
赵忠祥先生写了一本书取名《岁月随想》,有位编辑和两位语文教师极端认真地准备逐字逐句点校此书,挑出的这些错儿配合着解释的文字也将印刷成册,这将是一本“挑错儿书”。我觉得挺有意思,尤其是我自己也正要出书,于是读下去。看了以后,发现有点问题,又看一遍,还是觉得有点问题。
我发现,这篇文章中介绍的几位校对者在《岁月随想》中挑出的许多错儿有点似是而非。因为书中许多字的用法并不是错,至少是可以成立的,不该算错。依照这样的校对法儿,似有为找错而找错之嫌,难以使人信服。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非常热爱文字,基于我所拥有的对中国语文标准的理解和常识来判断这些点校,我想把我的感觉说出来。
认为《岁月随想》错误百出的头一个例子是指出“欲哭无声”应该是“欲哭无泪”,我却认为“欲哭无声”可以成立。字面上的意思没有立意的错误,人哭的时候一般是有泪有声的,他想哭却发不出声,当然可以是“欲哭无声”。编辑的女儿写作文时用了“欲哭无声”不必认为是错误,只需讲明“欲哭无泪”是人们用惯了的成语,还是用这个“泪”字更好些也就行了。“还再继续……”的“再”字应为“在”,但是万一作者的前提是表示“要再继续下去”呢?这不就通了么?也不一定是错误。“钓鱼竿”的“竿”为什么就非得是“杆”呢?要是那根杆子是竹子做的不就更贴切了么?怎么就不行呢?“一恍”和“一晃”形容时间过得快也是两者皆可,不必强令一定要用“晃”,因为“恍然”是迷离恍惚的意思,迷迷糊糊间时间竟飞过了20年,有何不可?后边还有,“耐”变成了“奈”,“形”变成“型”,都是无可无不可的错误,与大家习惯了的用法有不同,但却可以讲得通。
语言文字和数学物理不能同日而语,它更趋向于形象思维逻辑,有些标准并不是绝对和唯一的,它永远不能到达一个终极点。强调教条的点校说服力恐怕不够。当然目下市场上卖的许多书,里面错字白字连篇累牍真的是事实,有时让人看得心烦意乱怒火满腔,但是上面所举的一些“错误”似乎不在其类。那种错误一般是指把“终”写成“中”、把“肋”写成“助”之类的胡言乱语。
当然,出书是个人的事情,评点别人的缺欠之处也属个人自由的范畴。我只是觉得挑拣一本书上的文字错误应该更公平更具说服力,不能将似是而非的“错误”计算在内用以充数以表示自己的正确。我们中国的汉字来源于象形文字,与人的头脑思维紧密相连。在教导不深知中国文字之所以然的孩子们的时候,灌输给他们唯一选择的书写方法和应用标准,是因为他们的小脑子还不具备复杂的分析能力。但是对于成人读者来说,有些词汇的另类用法是可行的,只要文字本身的意义贴题就可以认定为正确。比如当年的象形文字现在已成历史而与现代文字大相径庭,而现代文字在多少年以后很有可能又与今天截然不同。青年人的标新立异和独特创造应该得到鼓励和提倡,这一点在任何领域都没有不同。
赵忠祥先生很有读者缘,读他书的人特别多,因此他在书中的文字用法就会影响深远,这也是几位批评者挑错儿的原因。不过我想,当今的青少年不该像我们当初受教育时那样被教条主义和循规蹈矩的礼教所束缚,想法多一些、选择多一些有什么不好?思维上的大胆或许造就出伟大的发明家已为无数事实所证明。小姑娘愿意用“欲哭无声”就让她用呗,她肯定也接触过“欲哭无泪”这句成语,让她有另外一种选择并没有坏处。是不是?